生存与发展

                                                     李扬

       广东浩大的打工队伍中，我应当算幸运的一个。曾有囊羞之困，但无冻馁之虞。这主要得益于我比较实际地处理了生存与发展的关系。

       2001年8月28日，我只身一人来到深圳，当时的学校已经开学。我老乡都在工厂做工，唯一一个老乡做过民办教师，他的儿子、侄子、侄女都是我原来的学生，但他在一家宝石厂跑业务，整天在外，跟学校也没有一点联系，靠他们的引荐是不能进入学校的，再加上初来乍到，对一些应聘程序根本不知道，所以，我只能带着自己的简历盲目地一家学校一家学校地跑，但也只是限于布吉一些小型的民办学校。

       半个月的奔波无果后，为了生存，我在老乡的帮助下，开始给湖北的一个生产珊瑚石的个体老板打工。每月500元，包吃不包住，于是我开始了早起晚睡紧张的打工生活。期间，老婆来了，我的工资又不能及时发放，有时老板比我还穷。因为有几次都是我买早餐，老板手中没钱了。我们吃的最奢侈的就是猪头骨炖萝卜。随着兜中积蓄的从多到少（我刚出来时，怀里揣着5000元，为了联系学校、老婆方便，买了平生第一部三星60C手机，又由于爱面子在老乡面前花得大手大脚），从少到无，生活慢慢陷入困顿。幸好一个月后，我接到一所学校的面试通知。校长告诉我，他们缺个历史老师，文史不分家，要我试讲历史。我从未教过历史，但为了早日进入学校，“务正业”，我还是选择了试讲。一试，于是，我终于正式进入学校，虽然是一家厂房式的小型民办学校。后来我想，我之所以应聘，一是自己具有比较厚的文史功底，二是他们急需老师，也许后者才是主要原因。无论如何，我算一个老师了。当时的工资是每月1400元，不包吃住（本来是1500元，我有试用期）。我教着整个初中从初一到初三九个班的历史课，每天早上六点半从住处出发，步行四十分钟左右到校，下午五点左右放学回家，每天就这样过去。虽然很辛苦，但总算安顿下来，心中根本不会考虑别的。

       再后来，也就是春节后，由于我记错了开学时间，报到晚了一个星期。学校本来对我很器重，尤其是董事长更是欣赏我。记得在学校首次科技艺术节前夕，学校征集大幅宣传标语内容，我的“文以载道，教书育人，爱义堪称胜地；才艺双馨，全面发展，风景这边独好”（原句子记不清了）一举中标，写有此内容的宽幅标语从最高的四楼一直垂挂到一楼，整整飘荡了一个冬季。后来，在寒假前的团拜会上，老板单独跟我举杯。应当说，如果我就此呆下去，不说没准拣个一官半职，最起码教书不会出现什么阻力的。但民办学校老师、学生流动性很大，当他们断定我不会到校时，就又聘用了新的历史老师。按他们后来的说法，他们知道我迟早会离开，我以前教高中，又是市级优秀教师、教学能手，他们“小庙留不下大神”。他们是这样认为，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这是我生存的根啊。任凭我怎么解释，他们都是一脸的爱莫能助。校长不答应，我去找董事长，但董事长不见我。我知道，彻底没有希望了，只能悻悻而又不平地离开。在待遇方面，他们想扣发我年前的十来天工资，我奋起抗争，即使后来到了另一所小型民校，也决不。最后，在布吉劳动服务站和龙岗劳动服务中心的帮助下，再加上当时该校要迎接区级示范校检查，为了不让我再一次次去找，他们终于退还给我两百多元的现金。

       再后来，我从布吉又跑到龙岗，再回到布吉，半年时间先后跑了爱义、新星、启元三所学校，教过初中，小学。期间，工资从1400到800到1200（包吃住），除了在第一所学校试讲过历史外，从未再试讲一节课，校长看了我的材料后，都是说：“你愿意来就来吧”。闪亮处除了爱义的“标语事件”，再就是在新星给全校老师做，上示范课，再就是在启元办校刊，以“我‘家’小女初长成”为题，报道本校六年级女子篮球队获得全镇篮球联赛小学组第五名的辉煌事迹，这一些都曾引起不大不小的轰动，我被认为是个小有本事的人，也有年轻老师在私下里要拜我为师。

       在求教路上，真正发生转折的是在启元期间。半年多的学校生活使我见识多了一些，尤其是学校订有一份《中国报》，一下打开了我的视野。上面来自全国各地的招聘信息深深吸引着我。我除了继续应聘当地其他较大民校外，开始给一些大型民办学校（包括外市外省的）邮寄应聘材料。

       从零二年五一开始，我就到外面的学校应聘，先后到过顺德碧桂园，东莞的东方明珠学校，深圳的富源学校（原名深圳富源文武学校）、龙华新华中学（公办学校）、横岗的康艺学校、布吉的三联储运学校和龙岭中英文学校等，然后就是焦急的等待。暑假期间，我做起了家教，为不能进入学校找最后的退路。我做了两个家教：一是给蛇口一个高三男生辅导语文，一是给龙华一个小三女生辅导语文、数学。每天奔波于龙华——泥岗（为了做家教方便，我暑假搬到深圳市里）——蛇口之间。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也是痛苦的。这之间，我不断地给应聘过的学校打电话，但是一直没有回音。暑假过去一半时间时，终于接到康艺学校的录用通知，要求马上报到。当时，我心中一直有种预感，我应当能进入一所更好的学校，因为在几所学校，我试讲发挥特别好。于是，我一边准备着去康艺报到，一边继续打听消息。不久，接到三联储运的录用通知，但不是我应聘的教导主任兼语文老师，而是只任课，我当时就拒绝了。时间终于熬到八月二十四，我接到了富源文武学校的聘用通知，我喜出望外，在我当时的心目中，明珠排第一、富源排第二、碧桂园排第三，现在能进入富源，是梦寐以求的喜事。于是，当天就到富源报到。当时，我跟老婆手中一共还有几十元钱。我怀揣不足十元，坐着送我的学生的面包车进入富源。还有三天才能开学，也就是说，我十元钱要坚持三天，还要买点生活用品，但我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吃面条顶过去。当我的一对学生看到宽敞的一室一厅宿舍（四十多平方，崭新并配备全套生活日用家具），包括我在内，都沉浸在浓浓的喜悦之中。两个学生请我吃了一顿饭，并给我留下一百元钱。当时的我真想大哭一场，苍天在我任教路上，关闭了原单位的退路后，终于为我开启了另一扇窗口。在这里，我也要重重留下一笔，很感谢两个学生对我的帮助，无论是想方设法带我进关（当时深圳市外进市里，需要边防证或暂住证，这两项我都没有），还是在生活上的照顾。

       从此，我的教学生活步入正轨。当时富源新开高中部，只有高一两个班，分为重点、普通班，我担任重点班班主任兼两个班的语文课。与我接到富源录用通知的同时，老婆也应聘到荷花市场超市上班。在富源，包吃住外，扣掉税收，试用期有三千六百多元，况且，生活条件特别好，老板的女儿又在我的班上。按说，我应当自乐知足，老老实实地教书育人了。偏偏两个月后我又接到了明珠中学周校长的聘用电话，我虽然有犹豫，但还是去了明珠。尽管富源中学的李校长、董事长夫人（我们都称李总）一再挽留我，但当时还在试用期，双方有各自选择的自由，我心目中的那个第一毕竟诱惑太大了。02年十一月进入明珠后，先担任一个重点班（也只有一个）和普通班的语文课，春节后，除任课外，还担任一个普通班班主任和年级组长。04年暑假，我回家处理中的事情，也就离开明珠。十月十日回到深圳，从网上查到英才急需高中语文老师，电话联系，试讲，轻车熟路，十二日顺利进入英才任教高一语文兼一个实验班班主任。高二时又兼任年级组长。07年暑假后，为了继续带毕业班，来到东莞目前这所学校带高复班，现在是在该校带第二届高复班，兼文科班主任。

       归纳中间为生存采取的举措，除了给湖北老板打工、做家教，我还曾在年前两次卖过年桔、菊花，办过班，也曾想将老家的特产燕子石运到南方出售，并因此想开专卖店，也曾想在万般无奈下到社区、公共场所寻求家教。后面两项一直没有落实，主要取决于教学环境的改善。

      在生存和发展的问题上，我很欣赏老乡说的话：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就好像站在动荡的车上，首先要一只手抓住眼前的扶手，另一只手才能再寻找更好的抓扶位置。这也就像人的走路，必须一只脚迈出去站稳，方能迈出第二只脚。一句话，出门在外，必须先生存，后发展。

2009.02.16